駭客任務與無我的世界觀
精神分析其實最違反人性,因為它們最終會讓你發現,其實你的自我認知,和生存的世界都是虛幻不實的。
人最大的恐懼不在於我們知道自己會死。而在於驚覺原來自我是不存在的,因為那裡既沒有一個你稱之為「我」的東西存在,更無所謂這個本質上幻覺的「自我」有生命的意義可以提供執著攀附的基礎。從思想的角度來看,電影《駭客任務》便是這種哲學的縮影。
電影中分別兩次傳輸「我」的虛幻性,對應著主體的雙重醒悟。第一次覺醒是 Morpheus 造成的,程式設計師 Anderson 看到原來他生活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堆符號的堆砌而已。我們都和 Anderson 一樣在這個符號世界裡打拼和享樂。社交地位,金錢,名聲,物質都不過是一條條源源不息的意識之流,把我們整個身心束縛,幻化成你所謂的「生命的意義」。
這些東西皆是符號,它們充斥著自我價值或者生命的意義的幻學,我們卻昏昏沉沉、汲汲營營奮力地追求這些符號,而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Neo 並沒有真正脫離母體(the Matrix)話語霸權的控制,他只是以為自己自由了而已。而沒有覺察到其實真正限制他獲取自由的力量,便是來自於他的欲望,也就是說,對自由、成就和愛情的渴求才是真正束縛 Neo 的東西。而這些欲望包括承載著這些欲望的「我」,剛好也是母體編譯的程式。
《駭客任務》真正的恐懼開始於先知指示 Neo 要「認識自己」,而到了第三集,Neo 見到了母體的創造者時,這個恐懼的謎底揭開。系統管理員對 Neo 說的那段話其實很簡單。無非是說,其實你 Neo 和 Anderson 一樣,不過是一段段符號構成的東西而已。雖然先知偷偷幫你加上了「愛情」這段程式,讓你的行為增加了一段隨機性,但是這並不能改變你的自我的虛無的符號本質。愛這個東西甚至沒有改變你的命運,便是最終回到母體而消亡。
Architech 和 Neo 對話時,我們看到,在四周圍牆上佈滿了電視螢幕,上面有無數個 Neo 存在。而 Neo 必須認同其中一個自我表像才能繼續思考和對話,一旦注意力不集中,他的自我就立即分裂成無數個「小我」在那裡自說自話了。也就是說,並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主宰一切的「我」存在。「我」是由無數的影像、記憶、感情、思維構成的。「我」就像一個洋蔥,一層又一層,你可以說這每一層洋蔥皮都是洋蔥,也可以說它們不是洋蔥。「我」是一種錯覺,「我」只存在於二元的網路之中。
虛幻的現實
駭客任務讓人難以承受之處就在於它宣稱,我們稱之為「現實」的東西,其實和電腦上的數位訊號、產品一樣是虛擬、虛幻的。
人一生中所面臨的事物,就像永無止境的意識、念頭海浪,一波接著一波而來,但我們到死亡的最後,還是兩手空空,什麼也留不住;我們的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一個念頭又生出許許許多多的念頭,但所有的念頭都只會增加內心的騷動。
假如仔細思考 我們所依據的世界觀,並試著找出它們從何而來,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源自我們未能對事物做正確的檢驗。 我們的所作所為,通常是根據「每一件事都是真實、具有實體」的假設而來。 但是, 當我們看仔細一點就會發現,現實世界就像一道彩虹,色彩鮮豔多姿,卻沒有任何實體存在 。
The Matrix, 母體,也就是我們每個人每天從早到晚看到、聽到、聞到、品嘗到、觸摸到、想像到客體世界。太陽、音樂、香氛、美味、柔滑、成功,統統都是你大腦內的一串串神經衝動,完全可以被轉化為一個個符號,一條條數學曲線。
在電影裡,現實是虛無的,說起來一切人、物,情感起伏,都只是程式依著邏輯學進行編譯演算而已。而「我」,只是一串串數位訊號、神經系統、人類文化、童年教養、人際溝通、社會生活製造出來的一個產品,是認同、執著、攀緣、攝取的造成的幻象。而愛情和成就是 「我」這個虛幻的假象繁殖出來的最重要也是最甜美的兩個幻象。程式設計師道破了 Neo 的成就幻象的本質,而 Trinity 的死亡最終觸發 Neo 產生了第二次的醒悟。那就是,無論「我」還是我所愛的東西其實都是一堆堆不斷閃爍燃燒的基本粒子的火焰而已。它們沒有主宰,不受控制,閃現之後即刻消失。
這一次,他親眼看到了自我和這個世界的本質。然後,正如我們看到的,Neo 死了。或者應該說,「我」死了。就像自我的面孔在鏡子中出現又消失,面孔並非存於鏡內,當它不再於鏡中顯現時,它也沒有真正消失,鏡子本身也從無任何改變過。